我们该如何看待上面的这一段宣言呢?一张恐怖份子的宣战通告? 一番精神病患者的痴话呓语?一次法西斯主义的借尸还魂?对我来说, 这只不过是DEVO这帮幽默感超常的科学家给上级机关的一份工作报告。 DEVO的成员,由一群食肉人猿的直系后裔所组成,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这群人猿在今天的美国俄亥俄州Akron地区定居下来,而DEVO成员的诞 生,那已经是在原子弹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事了。在自然进化 选择的过程中,他们遇见了对方,并分享着共同的习性爱好∶制造电 子噪音,看电视,看别人干活--他们把自已周围所发生的一切都称为"退化"(De-evolution),并把自已制造的音乐称为--DEVO。这种音乐听 上去就像一台老掉牙的机器在不停地往下掉零件。过去,在他们玩音乐 时,总有一些小流氓在旁边起哄,并把啤酒瓶子抛向他们。但到了197 7年,这帮小流氓抛给他们的是掌声与欢呼,因为,其他城市里的小流 氓发现了"一切都在退化!"其实,这句话DEVO在几年前的"Booji Boys "中已经告诉了他们。不仅如此,DEVO还在自制的笫一部影片中告诉他 们"关于退化的真相"。现在,差不多每个人都发现了DEVO的一些明显特 征∶这五个来自俄亥俄的小流氓都爱穿制服,他们的身高几乎一样,他 们的体重几乎一样,他们都穿着8c码数的鞋子。当然,还有些别的∶Al an负责制作出丛林风味的细碎拍子;Jerry则放射着低频的声响脉冲;而 Bob二号给他们加上如同机器人般一丝不苟的节奏;Bob一号则用变化多 和混乱不堪的旋律回敬给他的同伴;至于Mark,他用来自外太空的合成器给这个声音混合体再喷上一层雾气外衣。另外,他开口的时间要比 其他四个人多得多,因为他是主唱。
看着拿在手上的八张DEVO唱片,想着认识DEVO以来的五年岁月,竟然无 法对他们的音乐风格或类型做一界定--除了用"幽默"二字。从74年他们 的笫一张专辑直到九六年的,DEVO在他们的作品中所套用的音乐风 格形式真是多不胜数∶朋克、KrautRock、后朋克、工业噪音、硬核、S yn-Pop、实验电声、说唱、Techno、乡村┅┅其实,我们应该在每一种 风格前都加上一修饰定语"搞笑的"∶ "搞笑的" 朋克、"搞笑的" Kraut rock┅┅"U Got Me Bugged"中,他们以模仿公鸡打鸣的嗓音来演绎 出后工业噪音的混乱秩序;而在"Mongoloid"里那种如Pixies暴风般推进 的曲式,是那么地激动人心,再细看歌词,描写的却是一蒙古人的无聊 日常生活;更不用说专辑中原来严谨优美如In The Nursery的结构与旋律之下,却给他们不合时宜地加上一堆弱智之 极的电子效果音(想想N年以前的连续剧的主题曲"敢问路在何方 "中那种"揪揪"的声音,还有远至石器时代之前的任天堂红白机游戏"玛 莉一代"中的原始幼稚的效果音吧)。每次听他们的东西,我的内脏都几 乎能被自已的笑声震碎,幸亏当年我还算身强体壮,不然┅┅更难得的 是,DEVO一直以如同科学院研究员般的严谨态度一如既往一成不变一丝 不苟地制作着这些老母猪听了也会狂笑的音乐,因为,这是"DEVO神圣而
科学的使命",而他们为了捍卫这一使命的荣誉性,更不惜与别人大打出 手。
让时光再倒流到1970年吧。在DEVO尚未成为一支乐队之前,在DEVO 尚未明白他们的需要之前,只有Akron市那两对兄弟--Mark Mothersba ugh和Bob Mothersbaugh;Jerry Casale和Bob Casale。(实际上还有 另一位Mothersbaugh兄弟,那是他们的第一任鼓手,后来被Alan所取代 。)不管怎么说,那时他们是一群穿戴整洁得如同学校毕业生一般的公寓 经纪人、橡皮图章推销员和化学实验室助手。他们在1973年组建DEVO的 原因,用Mark Mothersbaugh的话来说,就是"我们没别的事好干"。这 年,他们在Akron Creative Arts Festival中登台演出。笫二年,他 们同样参加了这个艺术节的演出,那是DEVO的笫二次公开演出。实际上 ,DEVO这支乐队只是他们自制的电影"关于退化的真相"中的一个组成部 分。这部电影终于在1975年完成。在同年他们开始在Akron那家传奇性的 Crypt里举行现场演出,后来,Pere Ubu乐队的Crocus Behemoth同意 让他们在克里夫兰的Pirate's Cove里演出。而他们的下一站是纽约, 不过,在那里没有人懂得DEVO和他们的音乐。
"我们在演出时和Dead Boys的家伙好好地干了一架,"Jerry笑着说 。"在这以前我们已经和他们打过架了。他们正是与我们对立的化身。他 们正是我们所不是的一切。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被感情和自已所不能理 的东西,还有啤酒,所驱使,经常作出无意义的反抗自我的行为。我们 是科学家,我们是机器人。这一切就像是外星人与猿人之间的战争。我们 正唱着"Jocko Homo",突然间Cheetah Chrome(Dead Boys的前吉它手 )跳上舞台,冲着我们大声嚷嚷∶'你们把我叫做猴子?!'这就让底下那 帮狂暴的野猴子聒噪起来┅┅"
其实,在他们开始巡回演出和四处旅行之前,DEVO已经自已成立了一家 小型音乐厂牌--Booji Boy Records--总部就设在一间破车库里,并自 已制作了一张专辑,一张大概是美国 历史上销量最好的自制唱片,销量竟超过了七万五千张。再乘着在纽约" 成功演出"的盛名,DEVO开赴往洛杉矶。他们在那儿度过了76年的春天。在一段时间里,他们被看作是又一队新的拙劣的Tubes翻版。在A&M唱片公 司的要求下,DEVO转战于西海岸。那个夏天他们来到了三藩市的Mabuhay ,他们毫无预兆的在当地获得巨大的成功。从此DEVO就再未回过俄亥 俄。"反正,我们从来就不喜欢俄亥俄的冬天。" 又想起了唱片内页中的一幅影像∶一支硕大的手 指着你的眼晴,冷酷锐利的眼神直视着你的灵魂,下面写着一行大字--DEVO在看着你!这简直是奥威尔的《1984》中"老大哥"的翻版。DEVO的出 现,在由朋克和硬核所统治的美国七八十年代音乐圈里的确是个异端。其 实我们只要细品一下,不难发现DEVO那份幽默底下深藏的悲壮。当时的 音乐圈(不仅是音乐圈,而且是整个社会)中,已经充斥了过多的愤怒、 自省、思辩和说教这些大家都认为是"严肃"的东西。而幽默,却往往被人 解成幼稚与做作,人们已经忘了,幽默,其实是人类得以生存繁衍的最基 本天性之一。过多地纠缠于虚渺感觉与抽象意义之中,而抛弃掉一些最本 能的需要,我们是否还是在往前进化?或许,猿比人更适于生存在这宇宙 中?或许,在将来得由机器人教会我们什么叫做笑?孤军作战的DEVO,就 像堂吉诃德,对我们发下了战书。
我们是来自郊区的小流氓我们是机器人我们的行动全由程序编码所决定我们 的任务是娱乐一切的群居性生命体┅┅DEVO说∶反驳与造反已经过时适者生 存劣者不一定被淘汰这在那儿都是一样。
有看过由翁贝尔托.艾柯的小说《玫瑰之名》改编的电影(由肖思 .康纳利主演)的人应该还记得这么一个故事∶中世纪的意大利某处山区,有 那么一座修道院,里面藏着本禁书;有很多年轻的修道士冒着生命危险去偷 看这部书;又有那么一个老古板,把每个看过这本书的人都干掉了。该老古 板宣称,这本禁书毒害人的心灵,动摇人的信仰,还会摧毁教会在人间的统 冶--为此,他不但杀人,还放了火,把这本书和整座修道院都烧了,也包括 他自已。熊熊火光中传出他那阴惨兮兮的怪笑声--这是个诡异恐怖的故事, 由始至终都贯穿着一个悬念∶这是本什么书?不用说,这书里一定写了些你 想知道又不敢问的东西。在故事结束时,说出了书名,它就像一顶沾满了粪 便的皇冠,戴到你的头顶上∶它就是亚里土多德久已失传的笫二部。 这本书只讲了一件事--什么叫做幽默。
这个故事的讲叙,可以放在中世纪的意大利,可以放在DEVO时期的美国,也可以放在现代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