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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治佳织上一次来上海,还是5 年前。那次,她过分纤细的手指把观众吓了一跳。从物理角度说,手指的尺寸和力量,对吉他演奏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先天条件。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现场,村治演奏的音量总是与她本人一样“弱小”,无奈之下只好使用会破坏音色的扩音器。采访时,村治特意双手合十,让记者看她两个手掌的大小差—左手足足比右手长出一厘米。由于3 岁就开始弹琴,“左手老是弯曲着用力按弦,刺激了它的生长”。
尽管先天没什么优势,但村治的基本功相当扎实,赢在“持久力”。对于相当于用手指取代弓弦的吉他,手指一丁点的踉跄就会造成严重的错音,即便是经验丰富、贵为大师的罗梅罗兄弟都很难避免出错。村治的演奏风格正如稳定出色的轮指一般,几乎没有技术破绽,如其所言:“将音乐创作进行下去,对我来说是一件极为高兴的事情,与一个音符从容相对,直到把它完全领悟为止,这项工作也是很费时间的,但正因为它费时间,所以才有这么做的价值。而且,我会很好地、不断地使我的作品趋于完美。”
日本一向在古典吉他领域占有重要的一席,有很多著名的作曲家和演奏家,比如横尾幸弘(Yokoo Yukihiro,1925-),他创作的献给约翰.威廉姆斯(JohnWilliams)的《樱花主题变奏曲》在日本吉他界的地位,就如《黄河》之于中国钢琴界、《梁祝》之于中国小提琴界。还有创作了《春之歌》独奏曲的斋藤太计雄(Saito Takeo,1904-1983) 以及被许多东方作曲家奉为尊师的武满彻(Takemichu Toru,1930-1996), 后者创作的《梦的边缘》吉他协奏曲,是独具东方调性色彩的吉他名曲。
村治经常在专辑中演奏日本作曲家的作品,她说:“这些曲子富有独特的东方神秘色彩,经过吉他演奏家改编之后,十分适合演奏。”相比之下,被改编成吉他曲的中国曲目只有《梁祝》一首。
其实,村治佳织的成名之路一直与中国学生并行。她在1989 年日本少年吉他比赛中获最优秀奖,又在1989、1991年的学生吉他汇演中连续获得一等奖,但从纯技术角度而言,她的水平可能远不及杨雪霏。在村治佳织的facebook页面上,有一张她与陈志和杨雪霏师徒二人的合影,当时的村治年仅12 岁。到1992 年为止,村治是Leo Brouwer 国际吉他比赛和东京国际吉他比赛中最年轻的获奖选手,直至这个纪录后来被陈志的另一位高徒、12 岁的王雅梦打破。同14 岁时的杨雪霏一样,村治佳织也曾拜见高龄目盲的作曲家罗德里戈(JoaquinRodrigo,1901-1999), 不过杨雪霏弹的是旷世名曲《阿兰胡埃斯协奏曲》,村治则说自己“只是弹了几首小曲子”。
拜日本发达的唱片工业所赐,年轻的村治对未来的选择余地远比杨雪霏广阔。15 岁在东京津田会场首次举行独奏会后,村治就开始好运连连。作为维克多娱乐唱片公司专属艺人,她发行了首张专辑《表现》(espressivo),其后开始职业生涯。次年,她与日本爱乐乐团和NHK 交响乐团合作演奏了协奏曲。1996 年, 她与Guido Guida 指挥的意大利RAI 国家交响乐团合作,在三场音乐会中演奏了阿兰胡埃斯协奏曲,其中在托里诺的一场意大利全国进行了电视转播,受到了公众和评论界的盛赞。1997 年她发行了第4 张CD《田园》,而次年的第5 张CD《卡伐蒂娜》成为她最畅销的唱片,并得到很多评论的肯定。1997 年9月开始到巴黎的高等音乐学院留学,为期2 年。同年11月,她的首张罗德里戈的原创吉他作品集《田园牧歌》出版。2001 年, 在罗德里戈诞辰100年之际,村治邀请获奖导演乔恩.里得维克(Joan Riedweg),记录下她在阿兰胡埃斯宫殿演奏同名曲目的实况,还在蒙瑟拉斯城、费格拉斯等西班牙中部的高原地带进行了拍摄,记录了西班牙的风光及悠远历史,整部影片的画面美轮美奂,几乎让人忘记了这是一部MV。
爱上西班牙
上个月和村治佳织一起在东方艺术中心登台的,还有她的老师福田进一(Fukuda Shinichi)。福田进一是日本现代极富传奇性的吉他大师。比起世界上许多吉他演奏家,福田进一学习吉他相当晚——12 岁。1976 和1977 年, 福田进一连续两次在第3 和第4 届日本吉他大赛中获得优胜。此后,他前往法国学习。1978 年,他以最高分的成绩从巴黎高等音乐师范学院(L’ Ecole Normalede Musique)毕业。同年又摘取了在意大利举行的第4 届Gargnano 国际吉他比赛的桂冠。1981 年,福田进一获得第23 届巴黎国际吉他大赛的冠军。他曾师从约翰.威廉姆斯和曼努埃尔.巴鲁艾科(Manuel Barrueco)等世界著名吉他大师。日本新生代的吉他家如村治佳织、大康司(Yasuji Ohagi)、村治奏一(Soichi Muraji,村治佳织胞弟)、铃木大介(Daisuke Suzuki)等人皆出于福田进一门下。跟随福田学习了8 年的村治谈起与老师同台时说:“虽然福田现在已经不教我,但有时仍会打电话给我,用开玩笑的语气教导我某张专辑里的曲目处理得不够好。”
福田的演奏风格十分自由奔放,时常弹着弹着就自己笑了起来,喉头始终发出声音跟着唱,有点像爵士界的那位钢琴怪才Keith Jarrett。相比之下,学生村治佳织的演奏状态就显得拘谨得多。
村治演奏时表情严肃,几乎从来不笑,但是私下与她交谈,却发现她是很健谈的开朗女孩。她说,自己3 岁开始跟父亲学吉他,已经弹了30 年,几乎一生都在弹吉他。“我在20 岁时认真地思考过这件事。事实上,我在能思考选择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吉他演奏家。虽然我一直积极乐观地面对这件事,但到了20 岁,我想是时候该考虑自己的人生要如何选择了,继续或是停止。如果真的喜欢,我就继续做下去。自那以后,我更积极地以自己的愿望为出发点来演奏吉他,因此我更享受于此,对事业也变得更有责任感了。我去欧洲,不再仅仅是学习音乐,也是享受生活。”这两年有些淡出人们视线的村治佳织说,“近两年,我并没有做一个音乐家该做的事,我去国外学习,还做了音乐杂志的编辑,一本不只是关于音乐的音乐杂志。”
正是这些经历,让村治爱上了西班牙,她写道:“在西班牙的大街上散步,干爽的空气、天空的颜色、风、还有各种树木、建筑物等,这些好像都与音乐相通。在街上跳舞的人、唱歌的人,他们都很好看。能像他们那样自然地演奏音乐,能以欢快的表情演奏,是我最大的乐趣。我想,假如我能做到的话,听我演奏的人也一定会很幸福的。在此期间,我在格拉纳达弹了几下乐器,旁边的老奶奶说:这声音真是甜美啊。我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所以很吃惊,看来吉他有很多种听的方法??”
如今,她终于如愿在马德里安了家,虽然一年中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呆在西班牙,但村治说:“那里的天空是很美的天蓝色,我从没在东京见过那么蓝蓝的天空。我很喜欢那里的氛围。和我们比起来,西班牙人给人很疯狂的感觉,他们知道该如何尽情享受生活,他们直率地表现自己的情绪。西班牙的食物我也很喜欢,他们吃tapas,也吃海鲜饭。习惯西班牙后,我需要用心铭记马德里的空气和阳光,才能在日本生活。”
B =《外滩画报》
K=村治佳织(Kaori Muraji)
B :大约有两年时间没听到你的消息了,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
K :两年前,我在马德里买了公寓。如今,我在马德里和东京都有家,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花一半的时间在日本工作,另外一半时间在欧洲做个普通人。现在我选择了马德里,在西班牙的中心地带。事实上,在欧洲挑个城市对我来说是个很难的选择,我喜欢巴黎,也喜欢伦敦,我每年要去录制一张专辑。我喜欢马德里是因为那里的人对吉他很感兴趣,对我来说与人沟通很方便,每当我把吉他拿进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总会对我说:哦,你是日本人。
B :你会说西班牙语?
K :是的,我学了西班牙语。这是一种振奋人心的语言。有时,我同朋友去西班牙的地铁站和公园表演,那里的人们热爱音乐,不仅是古典音乐,而是任何种类的音乐。在那里,我开始弹奏一些弗拉明戈或爵士吉他的曲目,需要即兴作曲。
B :即兴演奏对于古典吉他家可不是容易的事。
K :最后我还是做了,我尝试去做,最近我已经习惯并开始享受它。但一开始我有点害怕,因为我以前一直都只是照着谱子弹奏而已。
B :你曾经为罗德里戈演奏?
K :是的,遇到他是在他去世前半年的样子,那是一段难忘的经历。我原以为他会躺在床上,结果看到他穿着整齐,坐在钢琴旁。我意识到他不是吉他乐手而是热爱着钢琴。我演奏了两首曲子。事实上,他已经98 岁了,不能再谱曲了,也许他能听音乐,但是他不能说太多话。不仅是对我,对他的女儿他也不讲话,与他交流时他也不一定会回答。不过我看到他钢琴上放着那种有突起的,给盲人阅读的乐谱。
B :能谈谈你的欧洲之旅吗?你觉得所有学习古典吉他的人都需要去欧洲吗?
K :如果他们想要继续深入学习,我认为他们应该去欧洲,看看那里的现实和景观,去体会那里的氛围。当我们在舞台上表演时,许多有经验的舞者能够想象出许多场景,所以如果我们能表演出想象中的一些场景,我们就能将它传递给受众。我试着将在欧洲的生活经验带回东京,让自己不那么忙。即使我有很多的工作计划,我也努力让自己拥有私人时间。我会一个人去一日的短途旅行。
B :东京也是个十分繁忙的城市,很难给予人音乐上的想象。
K :在东京,我的制作人很喜欢骑自行车,他会给我施压,让我也一定要骑车。通常我很少骑车,在路上和汽车并行骑车是件很危险的事。我更喜欢步行,我会去公园锻炼。我住在闹市区,通常花上40 分钟去书店买书,然后去咖啡厅阅读。
B :能谈谈你的吉他吗?
K :我有三把吉他,两把Jose LuisRomanillos,一把巴西的Sergio Abreu。当我和管弦乐团合作时,我会选择后者,因为它的音色更多彩,声音更有力。
B :如今你每天还要花几个小时来练习?
K :我每天保持4 小时的练习量,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我很喜欢练习完了去做按摩,这对于保持姿态很重要,因为练习吉他对于我们的身体很不好。事实上,我有个很好的中国按摩师,他同时也会教我中文。音乐的学习就像爬山,一路上很困难,但是一旦到了山顶,一切都会不同。
B :在亚洲,日本是古典吉他的先行者。你们有很多古典吉他的学校吗?
K :不,都是单个的吉他老师,不是大型的教学,每个人带三四个学生,像私塾制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教学方法。我的父亲现在还在教吉他。